母亲花大价钱买了一株橘苗，却栽在了小区的花坛上。

  “搬回来，搬回来！”我听罢吵嚷不止，“这么贵的橘苗不栽在自己家里，被人糟蹋或是偷了，定要后悔！”

  母亲执意不肯，强加于我的理由是，家里并没有地方可以长成一棵树。

  “长成苗也比偷了的好！”我固执跑下来，移出大部分的苗栽在自家花盆里。

  理所应当，来年春天，花坛里的树苗越发硕茂，映衬着自己瘦弱细小的植株，可笑不已。

  于是自己只得低头，一片深又广的地才更适合一株苗。但宝贝地很，那时的自己总在窗台上细心观察着来往路人，生怕哪个人不小心，观赏与爱抚伤了那棵树分毫。

  排斥与警戒从那时开始，当我看见小区清洁工惯于在那棵树下歇息，常用他肮脏的手抚摸油绿的叶片。刻薄心无来由地滋长，怀疑与揣测不自知地蔓延。

  “别碰坏了！”尖锐的呼喊放肆刺痛着耳膜，定格了他用手抚摸树叶的动作，困窘与急迫以一种鲜红的颜色晕开在他黑黝莫辨的脸上，他急忙缩回手掩饰般拭在破脏衣服上。

  “家乡橘树多，我看它好像栽不太对……”

  “可这是我家的树！”

  “我只是闻着挺香，看着美……”话语截然而止，困窘的解释悉数消失于我戒备的表情。瘦高的身子微颤，沉迷在一种卑微的气息里。

  我执意将之移走，移开于他的视野里，移地越远越好，让它仅成为一棵贴着自己标签的树。

  而我以为，我仅仅是搬走了一棵橘树而已。

  直到我开始察觉他的身影不再出现在小区里。

  “这活太难干了，起早贪黑，拿一点点钱，还以为他能再撑多久。”

  “他想家，想得天天看那棵树，摸着树上新开的花都能流眼泪，反正我们是不懂的。”

  “搬回去，搬回去吧……”恍惚又惆怅地求着母亲。那一瞬间，名叫愧疚的情绪张着却盆大口吞噬着我。

  来年橘树又开花，散发着馥郁芬芳，有时我能想起那长久站在树荫下的瘦高身影，起初我排斥，后来却怀念的很，怀念有一个人以全身喜爱注视着这棵树，以满怀的思念抚摸着花朵。

  起初我急切期盼那株橘苗长大后能在我的眼前开一朵洁白的花，只有我一个人见证的。后来却太急迫希望它为所有过路人开一朵花。而我明白那朵绽放一身美丽的花惊喜定格在瞳孔里，却入光影隽刻在内心深处，那朵花比任何都美上百分，那是为他人所开的花。

 

郭正宜